拉结尔有喝酒的习惯,这一点我也向卢娜小姐求证过了,所以有时会看见他和大叔以及伊苏己大姐一起在天台上。
大叔蹲着喝小玻璃瓶装的二锅头;拉结尔坐在对面花坛边上喝低泡葡萄酒,透过高脚杯里的绯色液体去看那些花,半天不喝一口;大姐头则是豪爽地一罐接着一罐地干啤酒,靠在栏杆上,额发跟大叔的胡子一样缺乏修剪。虽然有莫名的违和感,但是因为光线在各种花瓣和叶片的表面反射,却也是很漂亮的构图。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对楼顶完全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上去看过一眼。
要说好奇肯定是会的啦,而且最开始还被吓到了。
就是在他跟我说“希望你不要有花粉过敏”的那时,我看见他和卢娜小姐身后的楼梯里全都是花,肆意倾泻的藤萝,从接近天花板的地方一直落到装饰性的扶手上。
小巧的体量让这花居有了别具一格的设计。楼梯尽管是在建筑内部穿过,却有很好的光照,在连绵的雨天里显得很不寻常。
要说这是一个理想的住处也对,不过就当时的我的心态来讲,多半也不会有特别幸运的感觉,多一点的是没来由的自我封闭。
1.
又是那扇门,感觉上似乎有某种区别,但记忆本来就很模糊,也没办法确认。
门缝里有光,推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大厅的样子,眼睛不是很能看清,想要回头,却像是迷失了方向。
慢慢地适应一阵子后开始察觉到什么变化,甜甜的粉色浮现出来,一点点聚焦成花瓣。
地上盘踞着根须,古老的枯黄的和新生的洁白的,附着青苔,长出花叶,缠绕着攀附着向上。
不远处有积水,微微泛着波。
一只鸽子从花间惊醒,它飞上去,到了很高很高的的地方,那里是云层唯一的缺口。
“要起风了。”
他说,看着渐渐合上的那个白色裂隙,羽翼的色泽变得黯淡。
满天的风刮起来,那些花被扯成碎片,卷起来,最终落下来,仿佛土地就是归宿。
水声从身后流淌过来,漫过脚踝。
半腐的黄叶狂落,却铺不满这水面,骤雨打在脸上有麻痹的痛感。
“整个世界都枯萎了。”
“它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它有很多很多的样子。我只是知道而已。”
2.
阿路和诺亚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拉结尔和那个女人也在。
诺亚工作室的成员也来过,不过在他的劝说下都回去了。
现在已经是另一天了,尽管在夏季,凌晨的风还是很冷的。
诺亚睡着了,他身上披着拉结尔的外套。
至于那女人,阿路把背包里的薄毯给了她。
两个人妻属性的帅比,真是够了。
“你明天不上班吗?”
阿路问,他看上去已经有些疲惫了。
“上班时也可以休息,本来我的绝大部分工作都只是在到处帮忙而已。”
“在织生病的时候发生这种事也是很烦啊。”
“这样说不好吧。”
“本来就是烦人的事。”
拉结尔保持着死表情,很难说是否疲惫,不过意外的给人认真的感觉。
不知道是在认真什么,明明只是到处没有目的地看着。
“醒了吗?”
阿路问,那女人慢慢睁开眼。
“嗯,那个,医生有说什么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很痛,像是喉咙里已经哭得流血了。
“没有,你可以继续休息。”
冷静得有些残忍的说法,不过阿路并没有过分介入的理由和能力,就和不说一句话的拉结尔一样。
“你是,阿路对吧,室和你好像很熟。”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她忽然笑出来。
“我要是也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忽然有种很放松的感觉。
她起身,很平常地站起来,很平常地走到窗边,攀上窗台,好像很放松似的向前倾倒。
“等——”
阿路意终于识到她的反常时,已经不可挽回了,就连坐在窗边的拉结尔也只是稍微拉到裙角,没办法阻止她。
阿路忽然想起室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救下了一个想自杀的女孩哦,是真的,不过那之后我就飞快地跑了,嘻嘻。”
3.
我是异类,从以前就这样认定,而且是一点也不讨喜的那一种。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父母一个人丢在家里吧,我对一些奇怪的东西产生兴趣,比如自己血的味道。
我对于割破手指的感觉也很享受,会用笔尖戳出小伤口,挤出血后再很享受地舔舐。
这种事做太多之后自然就被父母发现了,被强扭到医院检查了一整天,到头来才发现是天生缺乏痛感而已。
从那时起,就成了异类,或者说,就被当成了异类。
我开始觉得不只是痛觉,其他的感官也全部都是迟顿的。于是就像是自我暗示一般,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变得迟顿,然后不由自主的追求刺激。倒不是说继续自残,而是渗透到其他方面,比如说话变得大声,举止变得夸张,就连喜怒哀乐的情感也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可就算这样,也没办法改变感官衰退的趋势,而周围的人却只是拼命避开我而已,就连父母也是一样,似乎受够了我的任性,每一天的表情就像在吃应我的要求而加了太多盐的饭菜。
作为“异类”的压力在为了大多数人而存在的世界里无限膨胀,最终变成绝望的样子,然后我站上河堤,让身体往前倾斜,第一次感觉到人们所谓的微风。
然后我在水下一米的地方和他相识了。
后来我在同样的地点蹲守了一个月,最终逮到了他。记得他说着自己有女性恐惧症时痛苦的表情就跟无处藏身的小老鼠一样。
现在想来,我从不知道他是否一直那样惧怕着我,也从来没有试着弄清楚。
愚蠢的同伴意识,自欺欺人的行为,擅自将他当作恋人,到头来不过让两人都受伤。
不过是我的任性罢了。
在游乐园坐的云霄飞车也好。
在泳池一起喝的柠檬汁也好。
在去年冬天走过的雪地也好。
在那些微醺夜晚的缠绵也好。
在所谓天涯海角的拥抱也好。
不过是我的任性罢了。
这样的我,是否让他疲惫了,是否,就此消失比较好?
反正,我不会痛,除了要失去他之外,不会痛。
4.
室哥的手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完成,据说有轻微脑震荡,但不至于损害记忆。
我不懂那女人为什么要自杀,我什么也不懂,就算这件事就发生在身边。
我也有喜欢的女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不认为到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程度。
“情侣之间的小摩擦是常有的,只是刚好碰上意外而已。”
拉结尔这样跟我说。
可是,人类太脆弱了,虽然这么说很幼稚,但是的确如此。当一直深信的东西被轻易损坏之后就会将弱点全数暴露,在自说自话的行为里无法自拔。
如今的我即是如此,在失去室哥这一核心成员后,我连一桩生意都谈不下来。
只是不停抱怨自己没用,却没有想要改变,也没有就此承认。
我一直用并不明确的目标来安慰自己,但是,遭遇挫折后就连重新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话说拉结尔他精力真好,今天一早开车直接到了超市,现在都还没休息。我没回花居,回去也没有事做。
工作室的成员们纷纷对放假表示欢迎,虽然我知道他们是骗我的。不过幸好还没有人真正依靠这份工作来生存,也算是没有完全崩坏。
打开手机,看着接到的订单发呆,而拉结尔在一旁清点货物,很忙的样子。
“需要帮忙吗?”
我忍不住问拉结尔。
“对不起,暂时不需要哦。”
莫名地有点受伤了,真是。
“不过一会帮我搬一下东西吧。”
“哦哒!”
过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居然会主动要求做体力活,真是。
唉,反正也没事做。
嗯,意外的并不是很重,还是说拉结尔没有让我搬重的东西呢,感觉后者可能性会大一些。
“他是在我家住的小孩。”
拉结尔对那些好奇的雇员说。
对了,为什么她们不到花居来住呢,明明租金便宜得很惊人来着。
不过仔细想想,拉结尔对她们隐瞒了花居的存在也说不定,因为就算是我也不认为和工作的同伴都住在一起是件好事。
但是他又跟她们很谈得来的样子,尽管是一脸死表情。
总而言之磨蹭着度过一个上午后迎来了拉结尔的下班。货物都是清晨运来的,清点完,稍作补充后就开门了。真正大规模地整理还要到晚上,所以拉结尔下午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一般会回花居。
“诺亚,你有需要的东西吗,生活上的,之类的。”
“嗯,什么?”
我坐在后座上发呆,一不小心咩听清。
“因为不能不给你报酬,但是又不能用童工。”
“这样啊,那就,在路哥没空的这段时间负责我和织的早餐跟午餐吧。”
“可是这是已经跟阿路说好的事。”
“居,居然已经决定了吗?”
怎么说呢,我在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感到了路哥的人妻之力。
“他说你和织都会同意的。所以还有什么需要吗?”
超市旁的停车场,没有启动的车,驾驶座的一本正经青年与副驾驶座的辍学高中生,谈着某种交易,噫,想想有些邪恶了。
“那就悄悄给我一份工作吧。”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愿意帮忙在一楼温室工作吗?”
一楼有温室吗?
“那个,温室是,怎么回事?”
“因为一楼在设计的时候就有问题,跟楼上的空间并不能形成整体,反而是因为后院的树而变得过于幽静了,不适合居住,所以改成了温室。”
“原来如此。”
说到底还是夫妻都喜欢种花啦。
5.
诺亚一如既往地往米饭里吹着气,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织没有什么精神,但她也开始学起诺亚来,而且吹的还要夸张些。
“你们在做什么?”
卢娜不解地问。
诺亚猛地停住,像是被逮到恶作剧。
织看着他,于是卢娜的眼神也转到他身上身上。
幸好这时候拉结尔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也开始吹气,尽管脸上是一如往常的死表情。
于是卢娜也吹了起来。
“那个,可以吃了吗?”
诺亚忍不住开口。
“开动,干掉这些肉肉。”
卢娜拿着筷子的样子异常认真。
“……”
“……”
“开动。”
以上是另外三人的反应,至于谁是谁就不重要了。
“对了,诺亚你要来温室帮忙对吧。”
“是哒”
“你知道吗,那里是它的故乡哦。”
卢娜夹着一块番茄说。
“不是的,你今天用的都是我买的”
拉结尔淡定地反驳了。
“不要什么都说出来啊。”
她轻轻敲了拉结尔的头。
诺亚夹在两人中间,不知说什么好,织却很自在地保持着一如往常的沉默。虽然织和卢娜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外表看上去也跟诺亚在相近的年龄,但对诺亚而言始终只是姐姐和妹妹的关系而已。但拉结尔却不能简单地比喻成姐夫或哥哥就好了呢。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的工作,可以吗?”
拉结尔很快吃完了,他边夹青椒给卢娜边问。
“没问题的。”
诺亚毫不犹豫地答道。
“哇~”
诺亚呆住了。
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温室里的设备却都是一应俱全,温度也很合适。
“少年你还好吗?”
卢娜问。
“还好,那个,具体要做什么呢?”
“调整或者更换培养液,剪掉枯叶,松土,施肥,顺便把坏掉的部分收集到那边的篮子里来做成肥料”拉结尔说,“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只要看着它们就好了。”
“还可以在里面睡觉。”
卢娜补充说,她指了指墙边的沙发。
她从背后抱着昏昏欲睡的织,坐到上面,就像姐姐和妹妹一样。
对了,还不知道卢娜小姐究竟多少岁呢。虽然比自己要成熟稳重,但是看起来还是不像成年人,诺亚想,也许存在某种危险的可能性。
拉结尔一株株地检查那些或高或矮的植物,诺亚能叫出名字的只有番茄和辣椒等蔬菜,其他很多的开花或没开花的他都不认识。
拉结尔时而抬头,时而低头,死表情的脸在枝条后隐约可见。
诺亚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有很淡很淡却又很复杂的某种色彩,但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所以才会说,拉结尔在看着花时候会笑吗,他的表情都藏在眼底深处呢。
诺亚不知不觉地笑了出来。
真是奇怪,不过卢娜正是发现了他独特的美才会如此一往情深吧。能够偷偷分享这样的画面,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幸福呢。
“诺亚,帮我拿一下剪子好吗?”
“啊,好,好的。”
脸突然变得好烫。
难道是喜欢上他了?
不至于吧,自己可是男人,诺亚想。
虽然总是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背后的倾城日光与灿烂藤萝。
6.
又是那扇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门把像是没有那么冰了。
有些害怕地推开。
黄昏,不知为何物的黄昏,也就是说,只是黄昏而已。
海水漫过脚踝,眼里突然进了风,痒痒的。
回过头,同样是海水。
脚踩在沙滩上有着让人担忧的不安定的感觉,仿佛每一步都要陷落。
“很害怕吗?”
我点点头。
“可是呢,有时候必须要涉水前进吧。”
他说。
“那,我能找到真正的大陆吗?”
“你会找到的。我只是知道而已。”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他背后有垂下的花瀑藏在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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